凡人先生

在河之洲

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 先生姓叶名泉水，刘家隔人。双目失明，孤身一人。老一辈叫他泉水瞎子，我们这辈人都尊称“先生”。老人家于一九八一年去世时已过古稀之年。
       先生原来眼睛不瞎，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，接人待物应对自如。据说后来染上吸鸦片恶习，导致双目失明。再后来在民国“新生活运动”中，在刘隔“正心堂”（老卫生院北侧堤外原粮管所前身）戒烟，每天喝大量茶叶水，喝了吐，吐了喝，就这样把毒瘾戒除。我在想，解放前科技尚不发达，人们能用这样的土法戒毒确实了不起！一要佩服人们的聪明才智，二要佩服当事者的戒毒意志毅力。
       解放后，刘隔街上办了个幸福院，收留孤寡老人，先生自然被收留其中。幸福院先是在老公社旁边，就是现在鱼行西街陈环玉家后面，文化大革命后搬到了镇委会对面东夹河巷子里，隔壁是街道旅社，前面是供销社的五金店。
       我依稀记得幸福院的部分老人一一什么好吃婆呀(真实姓名不知道，据说这位婆婆厨艺很精，对烹饪颇为精通，无论荤素都做得色香味俱全。因每次做菜喜欢尝，故别人取的诨名)廖新春哪，王二爹哪等等大约一共有七八个老人。政府每月给他们7元补助，供应粮油凭证去购买，自己开伙。以我当时小孩子眼光，倒觉得他们自由自在，苦中求乐。婆婆爹爹各得其所！加之当时社会风气淳朴，人与人之间坦诚相对，敬老爱老，街上人们都对他们非常和善，逢年过节还有人请这些老人到家共乐，当然这在今天是不可想像的事情。
       我们这个年龄段刘隔街上的小孩，大概50，60年代前后的人，绝大多数都听过先生讲书。当时刘隔街上有二个讲故事(讲书)的高手，一个是先生，一个是余文章老人，余老先生是街道旅社的会计，讲的都是新书(各种战争故事)，大人们晚上都爱听。而我辈小屁孩每逢星期天，寒暑假，都是先生住处房间的常客。先生讲故事的口技微妙微肖，我特别喜欢他那“达、达、达”的骏马奔驰声，“得、得、得”的骑马漫步声以及形容武艺高强的武林侠客之士“唰唰”来无影，去无踪的快捷如风之势等声音。
        那是文革前后，文娱活动奇少。街上石板路上无论白天夜晚，人们闪甘蔗，吃麻花自娱自乐，一围一群人。(闪甘蔗有一根闪断几截，一次拿几根闪断等玩法。吃麻花则可顺着麻花股走向吃，不准掉渣，或边吃麻花边用手掌正拍反拍直到吃完，也不准拍错节奏等等)赢了的战利品见者有份，输了的出钱付甘蔗麻花钱，刹是好玩。
        先生那里有年复一年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。什么《施公案》《刘公案》《七侠五义》等公案小说，什么明朝刘伯温，杨遇春，清朝年羹尧，佐宗棠等历史人物应有尽有。用现在的眼光看来，这些故事有些张冠李戴，前后矛盾，还有一些神狐鬼怪什么的，但那无疑却是我等的文学、历史启蒙课堂。让我们明白正与邪，善与恶，美与丑的界线，使我们有正义之气，是非之辨。尤其是文革期间接触这样的知识更是难能可贵！
       我们到先生那听故事，家里一般不反对，当然那时也无学业压力。因为先生爱抽烟，他的生活费也少，不能买香烟，只能抽烟叶卷的烟(那时孙家巷一带种烤烟的蛮多)和烟屁股烟(用烟蒂头剥出烟丝再卷的)。直到如今我还记得，先生左手拿起一张裁好的长方型报纸块，右手从烟丝盒子里拈起一撮烟丝，不多不少恰到好处，往唇边一靠，伸出舌头在纸上一滑，双手一合，轻轻一搓，便成一根纸烟。然后火柴一划烟气升腾，便吞云吐雾的愜意神态……我们去时一般都要带一点捡的烟屁股给先生，以至街上有一独特的风景一一只要有大人抽烟，旁边就有小孩在等，人民会场散会以后，一群小孩满地寻找烟屁股。
每当有小孩奉上烟屁股，先生都乐不可支，开怀大笑，开始讲述。当然，没有烟屁股先生也开讲，仿佛他对我们有天生义务似的。现在想来，老人家苦中寻乐的生活态度令人肃然！也许对一个孤独的老人而言，我们这些小孩能每天陪着他，未尝不是上天给他生命暮光的一缕春风，让他感受到生命的乐趣！而对于我们的家庭，先生相当于是一个义务保姆和私塾教师啊！
        先生一生穷不失志，不行巴结奉承之语，自顾我行我素。他虽然是盲人，烧火洗衣，行动自如，一根拐杖就是他的眼睛。他的房间床上，虽然破乱却缝补整齐干净爽洁，他要咳嗽吐痰就吐入一玻璃瓶“痰盂”中。
       大约是70年代，幸福院的老人逐步"走"了，幸福院也解体了，先生搬到了西夹河边高万红家隔壁的小屋里独住，直到去世。他老人家走时，我们这些听过他讲书的人，也都成人了。在本地工作、在外地工作的不少人都请假回刘家隔送他一一一个孤独平凡、默默无闻的老人！

一马平川

凡人先生，凡人一生。苦辣酸甜都尝遍，不枉红尘走一遭！

那树繁花

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说书先生，现在农村没有这样的人才了。

小白

作者你好，给你点赞！汉川论坛公众号今晚已发出此篇文章。期待更多佳作！

野渡

旧年已远，怅然若失

梦里荒芜

高手在民间，凡人先生不平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