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闻五月粽子香

在河之洲

       端午节前，古稀之年的舅兄与嫂子夫妇，邀约我们四个在外地居住的弟、妹回刘家隔小聚。五兄弟姊妹最小也年满六十周岁了，坐在昔日熟悉的客厅闲谈，望见屋后夹河边，蜻蜓蝴蝶在成片的芦苇丛中翻飞，偶尔传出水鸟的低吟与青蛙的呜叫；兄嫂打理出的田园里，种满月季、栀子、石榴等常见花卉，正盛开着红黄粉白各色花朵，与碧绿纤秀的芦苇相映成趣，给后院增添了几分生机盎然的祥和！令我不由想起唐明皇那“当轩知槿茂，向水觉芦香”的端午诗句。更凭添出我们由青丝变白发的感慨。
       我们家乡江汉平原一带盛产芦苇。每到春末夏初，河湖沟汊的滩涂上便长满芦苇。刘家隔东边的横堤外和西边的蔡家湖，那如青纱帐般的芦苇一眼望不到边。如果晴朗的早晨你站在芦荡边上，可以看到芦林在朝霞的映照下绿彩熠熠，苇叶上的露珠沐浴在晨光里晶莹闪亮。微风吹过，芦林舞动，沙沙声奏起天籁般的交响；而雨天去看苇林，则是又一种感觉，那些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苇杆，无论是面临疾风暴雨还是电闪雷鸣，它们都从容不迫地顺势摇曳，不为细雨喜不为狂虐悲。给人传递一种天启般的生命真谛！
      这遍野生长的芦苇叶子，就是包粽子的粽叶，它有一种诱人的清甜香味。每年端午节前后，家家门前挂着的艾蒿，屋里插着的香蒲，透出五月间独有的夏韵。人们会去采集一些青青的芦苇叶，包上几提粽子，腌上几枚盐鸭（鸡）蛋，到农历初五过节那天，一家人围桌而坐，吃着馏子（即竹蒸笼蒸制、荤素均可的菜肴）剥着盐蛋和清香的粽子，品着自酿的米酒，话着家常的亲情。好一个 “碧艾香蒲处处忙。谁家儿共女,  庆端阳。” 的和谐画面！
      粽子，据说由农耕文化起源，谐音为“众子”、“中子”，寓意人丁兴旺，光宗耀祖。后来又被人们用于祭祀战国时期投江自尽的屈原，赋予纪念屈子爱国的政治意函。
       粽子自古以来是南方大米产区常见的食物。现如今全国各地都可买到成品粽子，但当年大家都是自己动手制作。先将采回的宽大芦苇叶清洗干净，在水中浸透以增加柔韧性，将干糯米倒入容器浸泡几小时，待糯米吸饱水份捞起沥干便可开包。这包粽子看似简单，其实是一个心与手配合的技术活。首先把粽叶一头卷成上大下小的漏斗状，填入泡过的糯米捏紧，用余下的粽叶盖上大头包好，然后用苇草或索线系紧。一个菱形的粽子即成，全部完成后十个粽子连在一起为一提。吃时蒸煮均可，剪开包绳剥去粽叶，便溢出糯米和芦苇叶混合后的清沁原味之香。夹起那白亮的粽子，沾上一点红沙糖入口下喉，回味悠长无穷！
       粽子也随着时代的变迁，社会的发展，根据地域不同渐变有圆的、扁的、方的、长的和菱形等多种形状。粽衣取各地民众喜爱、物产丰饶常见、具备清香特色的植物叶子，如岭南闽南地区的芭蕉叶粽、江南西南丘岭地区的箬竹叶粽、长江流域及北方河湖湿地的芦苇叶粽等等。继而衍生以荤素果脯为辅料，咸辣甜淡各种口味的粽子。但万变不离其宗，都是以新鲜或熟化的粽叶，包裹糯米为主料而成。
       我们汉川这一带素有过端午走“亲爷”（本地对岳父的称呼）家的习俗。未婚男子要在端午节这天带上粽子、绿豆糕、虾馓、白酒等“节礼”，去拜会“亲爷、亲娘”及叔伯辈亲戚。已婚者要夫妻双双回“亲爷”家，有了孩子的则叫回外婆家，所携“节礼”基本相同，但可根据情况不去拜会叔伯辈亲戚。
       还记得当年我和老伴恋爱了两年，才第一次在端午节去她家，老亲爷亲娘念我家境困难，不让我买“节礼”上门。我也恭敬不如从命地空手去了，哥哥嫂子姐姐姐夫热情地陪我，自那天起，我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。其情景至今历历在目，想来仍是心存感激！后来我们结婚有孩子了，老亲爷亲娘视我如儿子样疼爱。我姆妈中风后，为让我夫妻安心上班，一双儿女由两位老人家帮忙照顾，使我们无后顾之忧。那时每到端午节期间，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相聚。老亲娘都会蒸好馏子、煮好盐蛋、包好粽子，让我们几个大快朵颐一番。
      如今岳父母已作古多年，我们兄弟姊妹已进入老年阶段，我们也成爷爷奶奶了。对于血浓于水的亲情，也有更深刻的理解与诠释，有什么比这老年兄弟姐妹共团聚，以茶举杯话亲情的场景更让人铭记？若是岳父岳母在天有灵，想必一定会为子女到年老，手足情如初而欣慰吧！
      虽然再也没有老亲娘亲手包的粽子，尝不到那鱼肉蔬共蒸的馏子，但此刻我突然觉得，亲情犹如那青青的粽叶，包裹着天地人和，包裹着岁月静好，能散发出悠悠绵绵的清香。我仿佛又闻到空气中飘来那粽子的味道……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2022年6月于尚世瀚湾家中